于崇良 ,山西省定襄县人,曾任忻州地委委员。地委秘书长。
1991年夏季的一天,省委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武正国同志通知,华国锋及其夫人一行次日上台山,要我陪同一齐去。我把通知转告张秉法书记和金银焕、范堆相两位副书记,他们提出路经忻州,能不能接见一下地委领导。我请示正国同志后,很快得到答复,可以接见,但范围一定要小。于是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地委几位主要领导就到宾馆103房间(贵宾休息室)等候。不久,在警车的引领下,由正国同志陪同华国锋、夫人、秘书和医护人员、警卫等六七人进入宾馆,我们在北楼门厅外迎接客人进入房间,依次就坐,互致问候,稍事休息,在楼前集体照了像,简单的接见就这样结束了。
『沿途的活动』 出发时,我正准备上自己的车,正国同志喊我同他一起上了中巴(主车),以便回答华国锋有关忻州的问题。因为事先没有思想准备,开始还有点紧张,怕答非所问,尴尬难堪。可上车以后华国锋像对待一个晚辈一样,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很快使我忘掉自己是在同一个曾经担负党和国家重任的人物交谈。一路上华国锋问长问短,话题很广,有农村形势和农民生活的内容,有改革开放的内容,偶然也谈到当时国际上的一些热点问题。交谈中,我大胆表明了对我们党几十年来,每当出台一项全局性政策时,总是犯一刀切的锚误。其根源是中间环节的领导积极保护自己,消极对待中央的思想作怪,不是把中央的政策同本地的实际结合起来,而是上边咋说他咋做,出了问题免他负责。就说这次在农村推行的土地承包吧,一些集体经济雄厚的地方,群众并不想散伙,为什么不能留一些先进村队等一等,看一看,根据群众意见决定去留呢!华国锋的微笑和点头,使我更加大胆的说,土改时我们曾把土地平均分配给个人,可有的是越种越好,连续增产,有的是越种越荒,不断减产,接着土地就自然地向种田能手集中,我们还把人家当新富农批判打击。这次按人头承包土地的方法,实际上在一些农户也隐藏着一些影响发展生产的影子。以后肯定还会通过转包、租赁等形式,向种田能手集中,但愿以后不要再以新富农的罪名打击种田能手了。
不知不觉,车已进入定襄境内,华国锋看到忻定盆地这块肥沃的土地上茁壮的禾苗,显的特别高兴,说“现在农民种地的积极性比过去吃大锅饭时高的多了”。路过蒋村时,顺便看了薄老的故居,接着又在河边和五台的永安分别看了阎锡山和徐帅的故居。从永安出来,华国锋问大家看了以后的感想,大伙七嘴八舌,纷纷议论,“阎府的一砖一瓷都含有山西人民的血汗”,“薄老和徐帅的故居都证明他们是农民的儿子”,“两头简陋,中间豪华,代表了不同的阶级,不同的出身”。华国锋高兴地肯定了大家的看法说:“这就是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区别,也是他们失败,我们胜利的原因。”由此使我想到一些老同志看了阎锡山故居后激愤地说,“两边的薄徐故居那么普通简单,中间的阎故居那么气派,这是在长敌之威,灭我之志”。因此提出把阎故居改为什么什么馆,这些老同志忘却了起码的常识,故居是文物,而文物是历史的见证,把某一故居改名为别的什么馆,都是在抹杀历史的本来面貌。对同样的事物产生的两种不同的看法,反映出两种不同的思想认识和思维方法。一种是形而上学的形左实右,一种是唯物辩证的阶级分析。在真实历史基础上的阶级分析,揭示了我们党同国民党不同的阶级基础和政治性质。由此看出,华国锋与一般老革命相比,思想认识水平显然不是同一层次。
中午赶到五台县城,在宾馆就餐。不知是因为有警车开道,城里人感觉到有大人物来,还是县里把华国锋来的消息传出去,午饭后一出餐厅,宾馆反锁的大门外已经重重叠叠,人潮涌动,有呼喊的,有鼓掌的,有使劲招手的,所有的人都把自己的热情毫无保留地倾泻给华国锋。华国锋快步走向大门,向大家招手说:“乡亲们好!”并把手伸出大门铁栏,尽可能够着同大家握手。最后才劝说:“大家回去吧。”不知是群众的热情像暴雨般很快泻尽,还是华国锋的劝说起了作用,在华国锋缓缓退后的瞬间,群众也依依不舍地有序散去。
午睡起来,告别县领导之后,车队启程,经豆村向台怀驶去。到了金阁寺,按计划下车参观,华国锋健步走在通向寺门的石阶大坡上,我们分左右及随后而行,以便保护。寺内短暂参观后,一出门就有许多游客和就近的群众,或围在门口抢先目睹,或分左右靠近陡坡两侧护墙,目视欢送。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农,以神奇而兴奋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华国锋,忽而紧走几步迅速向坡下移动,忽然又急速停下,回头再看,如此反复几次,突然大声喊出三个字———“华主席”。华国锋微笑地握住老农的手亲切地问候几句就说,“我是华国锋”,一是证实自己的身份,二是纠正老农不妥的称呼。走下台阶以后,又问路边摆摊设点的小商贩,家住哪里,离这多远,家庭人口和收入,路边摊点的效益等,使我深切地感觉到他虽然身不在要位,却仍然心系着群众。
因时间紧迫,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大家又各上各车向台怀进发。
『台怀小住』 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到达台怀,下榻省政府的接待单位———栖贤阁宾馆。
第二天早餐以后,在台怀的景点集中区游览。来到显通寺的藏经楼院内,主持早就在休息室等候,进屋就坐品茶寒暄之后,就上藏经楼参观珍贵文物,下来就上钟楼,还试着撞钟。随着时间的推移,游客也相应多起来。所以从铜塔铜殿走下来以后,许多游客,特别是以家庭或亲友为单元的,都争相交替靠近华国锋,边走边按快门,以留下这难得的瞬间。其中一对中年夫妇反复把自己的小女孩推近华国锋拍照,在省厅警员多次劝阻无效的情况下,警察强行把相机没收准备曝光,华国锋不悦地说:“和我们一齐照个相,有什么不可以,人家大老远来一趟,很不容易,一个胶卷照了几十张,就因为同我们照了几张就曝光,太过分了。”听到华国锋的抱怨,我立即退后几步,靠近警卫,耳语转达了华国锋意见,并示意把相机还给人家。中年夫妇接到相机,客套了几句就很快离开。一场警员与游客的小磨擦就这样结束了。
随着中午的临近,人潮也越来越盛。那时候,人们对党和国家的领导人,或曾经是国家领导的人,都有一种好奇和神秘感,这就给警员和随行工作人员增加了很大的压力。从菩萨顶下来的时候,本来坡陡路窄,加上人多拥挤,当时最紧张的莫过于警卫人员了。我紧随华国锋背后,用肩背使劲扛着人潮,以防把华国锋挤倒。紧张而艰难地走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腰酸背痛,不过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总算安全地下来了。在毛主席路居馆,因为游人很少,华国锋看得很细,问得也很具体。参观结束回到休息室,早已摆好文房四宝,在当地领导的请求下,华国锋欣然命笔,写了“清凉圣境"四个大字。一上午的紧张活动就要结束时,在导游的提意下,大家在五爷庙前边的空地里,以白塔和菩萨顶为背景,同华国锋集体照了全景像。
因为上午的劳累,中午休息时间比较长,下午大家就近看了南山寺。与上午相比,轻松很多。晚饭以后,出来散步,外地游客都入住休息,栖贤阁大门外也特别安静。在小溪边,在石桥上,在小树林里,转来转去,有说有笑,悠闲自在,轻松愉快。华国锋的夫人深有感触地说:“难得如此消闲。他在位时,连春节都不能回家同我们一齐过,更别说其它节日了。老华爱吃糕,都不能随意由自己吃,那能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
第二天,驱车到台怀较远的重点景区,有选择的参观。首先上了南台顶。站立台顶极目远眺,方知天外有天,宇宙之大,而脚下却是一片花海,顿觉进入仙境,很是心旷神怡。此时,导游指着其它四个台顶的方位,掌心向上,竖起五指比划,每个指尖代表一个台顶,景点集中的地方正好在五指下方的掌心处,由五个台顶环抱,所以叫台怀。这一天行程虽远,路也跑的多,但因为远离闹区,游客很少,是警员和随行人员最轻松的一天。可谁都没想到,在我们轻松游览的时候,我国北方那个大国却发生了最为震惊的,足以改变世界局势的大事件,气氛显得特紧张。
晚上返回栖贤阁,大家正在议论一个爆炸性的新闻———苏共中央政治局通过会议表决,把戈尔巴乔夫赶下台,由正统的共产党人掌了权。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我们同华国锋的随行工作人员都很高兴,特别是比较年轻的同志,更是兴高采烈,拍手称快。但是华国锋却很平静的说:“现在鼓掌,为时尚早,戈尔巴乔夫决不是单纯的一个人,今后的斗争会更复杂,结果如何,很难预料。”事后苏联的解体证明华国锋不愧是战争年代走过来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具有领袖人物的思维和远见。
『尾声』 华国锋在五台山活动结束的时候,秘书问我有什么要求,我便斗胆提出,能否让首长留点墨宝给我。秘书肯定地回答,一定转告。返回太原之后,华国锋为我写了“勤奋”两个大字,右上幅的小字是于崇良同志留念,左下是华国锋的落款和时间。
1992年夏天,我的前妻因食道癌在北京手术治疗,我陪同住在三晋宾馆。一天,中学的同学郭武魁(五台人,外语学院毕业后在京外事部门工作)携夫人同来看我,并以其夫人癌症术后多年一直很好为例,给我老伴解心宽。闲谈中他突然问我:“你来京这么长时问,看过华国锋吗?”我说:“我凭什么去看人家。”“你不是陪他上过五台山吗?”“你怎么知道?”“因为他夫人是我们五台老乡,每年春节,我们几个老乡都要去。华国锋说起你来印象很深,说你脑子好,看问题深刻。你应该去看看。”按照老同学的意见和他留下的联系电话,我委托谭周君同志事先联系好,第二天上午我和谭周君等遵照约定按时去。第一道门的警卫问清我们的身份后说:“首长有通知,进去吧。”第二道门是华国锋的院门,也有站岗的。老远我就看见华国锋的夫人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我们紧走几步赶过去,老人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并向警卫示意以后,一直把我们引进院内,一看就像过去王爷们住过的古老宅院。正面中间是客厅,进入客厅,老夫人说老华正在用餐,请稍等。我们还没有坐稳,华国锋就走进客厅,我们马上起立,华国锋很快招手示意说,坐下,都坐下。看见华国锋,我目测的感觉是比前一年瘦了点,但精神仍然很好。他像一位慈祥的长者,与我们交谈。对山西和忻州的变化很感兴趣。我们都把他感兴趣的问题如实作了回答。听说华国锋患有糖尿病,我们怕影响他的休息,不多一会儿,就主动告辞了。华国锋的夫人把我们送出门外,我们已经走的很远了,回头再看,老夫人还向我们招手,像亲人离别一样,难分难舍。
(该文摘自《五台山》杂志2008年第5期)